北宋年間,話說在南邊有一個繁華小城,城中方圓十裡以內,有個最懶排行榜,這穩居榜首之人,還非趙有成莫屬。
他是趙家一脈單傳的老來子,從小錦衣玉食,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。
趙有成的母親,在他八歲那年生病走了,趙老爺子心疼他年幼喪母,對他更加嬌慣。
趙家經商富裕,十八歲以前的趙有成,被人伺候得事事妥帖,天天吃山珍海味都不帶重樣的。
剛過完十八歲生辰,家裡正準備張羅著給趙有成說親事。
他父親趙老爺子,突然中風不省人事,沒熬多久撒手人寰。
趙老爺子在世時,本欲讓兒子多享幾年福,待他成年娶妻後,再慢慢教他打理家業。
可人有旦夕禍福,一切並不如人所願。
趙老爺子走得突然,趙家諾大的家業,全都得靠遊手好閑的趙有成來接手。
整日安逸閑散慣了的趙有成,看著那一堆賬本,兩眼一抹黑。
他把家業全數交給了年邁的管家來打理,自己則當起了甩手掌櫃。
不到兩年的時間,趙家虧得血本無歸,成了一個空殼子,管家也無緣無故死了。
趙家的下人們走得走,散得散,趙家徹底敗落。
趙有成失去了別人的照顧,連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法自理。
起初,他靠著拿些家裡的東西來變賣,聊以度日。
時間一長,家裡能變賣的東西寥寥無幾,他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。
後來更是行如乞兒,整日在街上東遊西逛,靠好心人施舍才能吃頓飽飯。
曾受過趙家恩惠的人家,看他過得可憐,東家給點米,西家給點面,奈何趙有成根本不會煮。
大家無奈,恰遇飯點見到趙有成的,便隨手給他拿一點現成的吃食。
有人勸他把趙家大宅賣了,這樣買個小房子,節省點度日,日子也不至於過成這般。
但盡管日子過得如此艱難,趙有成都沒有半分動賣宅子的念頭。
因為這所宅子,對於他來說不光隻是居所,裡面還有他所有割舍不下的回憶。
這日,賣包子的大爺,看趙有成餓得走路都有些踉蹌。
心生不忍,送了他兩個大肉包子。
『老張,就你好心,好好的肉包子送給了他。
這種人不值得同情,就這敗家公子,人高馬大,好手好腳,若肯勤快點,幹點啥還愁養不活自己』『可不是嘛,那日我好心給他點吃的,沒成想那家夥,往後得閑凈往我家門口湊,現在害得我,看著他都避遠些!』『其實他也挺可憐,想當初趙家那麼富有,如今卻這般……』買包子的食客,看趙有成接過包子道謝走遠後,你一言我一語,閑聊了起來。
趙有成正餓得緊,在街角尋了個臺階坐下。
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手裡用油紙包著的熱包子,看著又大又白的包子,忍不住吞了吞口水。
『年輕人行行好,賞口吃的吧!老朽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』一道蒼老虛弱的聲音傳來,打斷了正欲品嘗包子的趙有成。
趙有成聞聲抬眼望去,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角落,躺著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伯。
『老伯,您這是怎麼了,您老怎躺在這裡?
』趙有成起身走過去,扶起地上的老伯。
『老朽身體無礙,隻是幾天水米未進餓得慌,實在乏力得緊』老伯嘴唇幹裂,聲音因卻水極度沙啞。
『老伯,包子全給您,您老慢點吃,我去那邊給你找點水來』趙有成毫不猶豫地,把手裡拿著的兩個肉包子全給了老伯。
『謝謝,你真是好人!』老伯接過包子,大口地吃了起來。
趙有成看著被咬開的肉包子,皮薄餡多,轉身去找水的他,忍不住狂吞了幾下口水。
趙有成很快找來了水,老伯吃飽喝足後,立馬精神十足,還打了一個飽嗝。
『年輕人,老朽名叫吳用。
先天腿瘸無依無靠,孤身流浪到此,身無分文,無處可去。
眼看就要下雨了,你能否再行行好,借個遮雨的地方?
』『避雨的地方有得是,不過不怕吳老伯笑話,我家裡房子雖大,卻實在窮得揭不開鍋,隻怕怠慢您老!』『無妨,能給個地方讓老朽好好睡一覺便足矣』『承蒙吳老伯不棄,快快這邊請!』吳用跟著趙有成來到了趙家,一路上聽著他肚子餓得咕咕亂叫。
『你家一點食材都沒有嗎?
』吳用進門便開口詢問道。
『老伯是不是沒吃飽?
櫃子裡倒是有些之前好心人送的米和白面,不過…不過我不會煮』『這有何難,把白面找出來,老朽給你露一手』趙有成看得眼花繚亂,見吳用不一會兒功夫,就把一堆白面,做成了細細的面條,他在旁邊拍著手連連叫好。
『吃吧!雖說少了肉,素是素了點,但面的口感該是不錯,你嘗嘗』吳用把新做好的一大碗面條,全遞給了趙有成。
『吳老伯,怎麼能全給我,還是我們一人一半』『我吃包子已經飽了,這些都是給你做的,你全都吃光了,不許浪費老朽的手藝』『…好…好…好!多謝老伯,我一定連湯都喝幹凈』這是時隔許久,趙有成第一次在家裡吃到熱乎的東西,讓他十分感動。
『真是個傻孩子,你慢慢吃,老朽去房間瞇一會兒』吳用在趙家一直住了下來,他耐心地教趙有成做飯,趙有成似乎從中找到了樂趣,竟也跟著學得有模有樣。
不過沒過多少日子,趙家櫃子裡的那些存糧,全都吃沒了。
『有成,老朽過些時日要走了。
其實不瞞你說,我是一位行走江湖的風水先生,能幫別人看風水轉運。
念你心善,為感謝你的收留之恩,決定幫你一次』『吳伯真是不凡,難道就是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?
那您老人家會不會點石成金?
』『休得妄言,天底下並沒有那樣的術法。
不過,招財術倒是有,這也是方才想與你說的。
走之前,老朽決定在趙家為你施術,若你肯聽我的,一步一步地往下走,我保證趙家以後的日子一定一日紅過一日』『吳伯,我聽…以後我全聽您的』『那好,近日看你在廚房學得不錯,去來福樓應聘廚房幫工尚可。
老朽為你算過了,這是你難得的機緣,亦是你改頭換面最後的機會,你得非常認真努力地去做,加上有招財術的加持,必是事半功倍。
如若不然,餓死街頭必是你的宿命』趙有成連連點頭。
他被餓怕了,那滋味可太難受了,想著被活生生餓死的下場,他就犯怵。
他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,不指望生活能像十八歲以前一樣,但也一定要讓自己的未來活得像個人樣。
來福樓的酒樓大堂,掌櫃的見趙有成來應聘,圍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,才開口道:『廚房的活很多且雜,你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,怕是無法勝任,來福樓可不養閑人』『我…我…可以的,什麼活我都不怕。
求求掌櫃的給個機會,讓我試一試吧!』『罷了!看你心誠,給你三天試用期,通過了留下,不然則走人,休得再糾纏』『多謝掌櫃!』上工的第一日,途中他雖沒少犯錯,可大家看他做事情用心,也就沒太為難他。
下工後他累得像一條死狗,不過趙有成覺得做工雖苦,吃的卻應有盡有,日子且過得充實。
睡了一覺後,又讓他幹勁十足。
三日後,掌櫃的見趙有成真真是在用心認真地做事,便把他留了下來。
當夜下工後,趙有成特意打包了一些吃食帶回去給吳用,他興奮地想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。
可找遍趙家所有的角落,都沒有他的蹤跡,他竟不告而別了。
好消息無人分享,趙有成難免有些失落。
趙有成怕丟了飯碗,做事一直都勤勤懇懇。
廚房燒菜的掌廚,見他刀工不錯,得閑時就會指點他一二。
得益於他早年吃過的美食佳肴無數,在做菜上他比常人多了許多心得體會。
他能很快地發現別人不留心的問題,恰好有幾次幫了掌廚大忙。
掌廚對他心生好感,見他天分極高,便收了他為徒。
五年後,趙有成娶妻生子,成為了來福樓的新任掌廚,而前任掌廚既是他的師父又是嶽父。
這日,趙有成下工回家,路過小巷的時候,突然看見前方行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,讓他覺得莫名眼熟,於是撒腿追了上去。
『吳伯,追得我好苦,總算找到您老了?
』趙有成認出來了,那人正是五年前的吳用。
『有成,老朽對不住你!』『吳伯,您老那有什麼對不住我的,是我該好好感謝你才是,若不是你,那有我的今日!』『慚愧!慚愧!這讓老朽實在沒臉,其實我就是一個乞丐。
並不是什麼風水先生,也不是什麼世外高人。
那時見你心善,又吃了你家許多白食過意不去,不想你好好的人整日這樣過活,才編出那樣的謊話騙你。
事後,越想越覺得臊得慌,便不辭而別了』吳用說著,隻覺老臉一紅,低下了頭。
『不…不…吳伯,不是這樣的,若不是你耐心教我做事,還鼓勵我去做工,我斷不會有今日。
父母離去後,我像一個無主的孤魂,每天過得渾渾噩噩,沒有人教我該怎麼活,是您老教會的我』趙有成把吳用迎回了趙家,而後認他作了義父。
孤苦無依的吳用,從此結束流浪住進了趙家,頤養天年。
『你們聽說了,臨縣有位叫王恩的土財主,生的兩個兒子好賭成性,為了爭家產去還賭債,一死一重傷,他還被活活氣死了,偌大個王家沒落了』『我聽說了,我妹夫家就住那縣裡邊。
說起來這王家是外來戶,發妻雖是臨縣的女子,可他並不是上門女婿。
早些年這王恩好像叫什麼王阿大,之前一家在什麼大戶人家做下人,後來發家改了名,帶著一家老小回了發妻的出生地。
不過現在人都沒了,說什麼的都有,全當個樂子也當不得真』『我還聽說了一個版本,王家發家前是山匪…專靠打家劫舍』『這真是說什麼的都有,大抵也是王家發家有些突然,大家人雲亦雲』來福樓的二樓,趙有成倚在窗邊,大堂裡的談論聲被他聽個正著,王阿大別人不知曉,他可是知道了。
他是老管家的遠親,他一家被安排在城外替他家在莊子看田地。
他父親去世得突然,王阿大被老管家叫來家裡幫忙,後來便一直由他幫著管著他家的庫房。
諾大的趙家虧空得一幹二凈,老管家死得不明不白,他也不知所蹤。
原來這一切,他才是幕後的罪魁禍首。
當初虧空是假,以虧空之名轉移趙家財產才是真,老管家定是發現了什麼,才會突然暴死。
趙有成恨自己有眼無珠,識人不清。
恨自己當時一無是處,保護不了忠心一輩子的老管家。
不過,好在老天有眼,惡人自有天收,他機關算盡,聰明一世,最終一家也沒落得什麼好下場。
清明節趙有成帶著妻兒,祭拜了九泉下的父母及老管家。
當初,老管家走時,趙家沒落。
老管家一輩子無兒無女,趙有成雖早當他親人,可囊中羞澀隻簡單發了喪,埋在了父母的旁邊。
如今,趙家的日子好了起來,他趁著清明,著人為老管家好好地修繕了一番墓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