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後的生辰宴上,我的未婚夫棲梧仙君領了個凡女上天,他說:「這才是天界的小公主。
」
眾仙震驚,凡女沒有神格,脆弱不堪,天後將我的神格一分為二欲填補給她,還貪心至極地告訴我,兩個女兒她都要。
我連夜收拾了包裹跳下了誅仙臺。
「抱歉,我隻想做個凡女。
」
天後壽辰,仙界各方勢力都已提前騰雲駕霧來朝賀了,唯獨戰神棲梧仙君遲遲未至。
臺下有仙已經在竊竊私語棲梧仙君是否不來了?
今兒雖說是天後的壽辰,但她也想借著壽辰替我與棲梧仙君定下婚約。
從我堪堪化形起,我便顛在他屁股後頭跟了三千年,從一個拖著龍尾巴的奶娃娃跟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
我的記憶裡除了天帝天後,見得最多的就是棲梧。
無他,他長得最好看,最合我眼緣。
壽辰開始前,天後問過我想要一個夫君嗎?
我考慮著,往後千萬年得對著同一張臉,那就不如找個最好看的。
於是羞答答地應下了棲梧這個人選。
現在主角和觀眾都到了,就差個棲梧了。
「棲梧仙君到。
」悠長的一聲唱和傳來。
眾仙臉上的喜色又彌漫了上來。
隻不過,今兒棲梧有點不合時宜,手裡居然牽著個臉生的仙女。
噢不,是凡女!
舉座嘩然!
「棲梧仙君,你為何私自帶凡女上界?
還在天後壽辰的大喜之日!」規條戒嚴的廣君仙使第一個站出來怒目橫對。
他性子最是剛正不阿,天界戒律倒背如流,多少偷摸著犯戒的仙人在他手裡都沒討著好。
我也想聽聽為什麼?
凡女上天,是千百年來頭一遭,若是個個都如此順暢,那就沒有歷劫飛升之說了。
天後已經開始不悅,嘴角微微下壓,一道帶著威壓的質問逼了過去,「棲梧,你道是為何?
」
「稟天後娘娘,蒼溪非凡女!」他柔情似水地望向垂頭帶怯的凡女,「她是天界公主!」
「噗嗤!」不知誰口中的酒水噴了出來。
眾仙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天後,我也愣了,難道我不是唯一?
我還有個同胞姐妹?
可聽聞天後萬年前生產時就下了我這顆蛋蛋,哪來的第二顆?
莫非……天帝的私生女?
天後從自我懷疑到逐漸也想到了這層,臉色青白交接。
「天界公主隻有沐蘊一個,哪來的第二個?
」
棲梧見狀,拉著凡女的手又緊了緊,「天後娘娘,我的意思是,蒼溪才是天界公主,而沐蘊公主……來歷不明!」
「混賬!我自己的女兒我能認不出?
」天後被這番指鹿為馬的操作氣得仰倒。
是啊,隻有五爪金龍才能生出龍來,天上地下,三界之內唯二的兩條金龍好不容易湊成對,孕育了十萬年才得我一顆寶貝蛋,我的龍尾巴未收回前,在天界拖了一千載,是個仙都能知道我的本體。
我破蛋那會兒天降祥瑞,奇珍異獸滿天飛騰,天帝廣佈恩澤慶賀他得了數百萬年來頭一條九爪金龍。
兩條五爪金龍生出了條九爪金龍,多麼不可思議!
可現在棲梧告訴大家,我這條九爪金龍是假的?
臺下那個羸弱不堪的凡女才是正主?
棲梧雙手抱拳,「娘娘息怒,沐蘊公主本體是九爪金龍,而您和天帝……」他就是在說你們兩條五爪金龍怎麼可能生出九爪的來?
「蒼溪雖說凡女,可我發現,她靈魂的識海裡竟盤著條五爪金龍!」棲梧衣袖一揮,蒼溪的靈魂直接出竅,一條金光閃閃的五爪小金龍盤踞在她識海裡,見此刻被旁人圍觀到,幾縷龍氣散發出來。
那熟悉的威勢,任誰都能一眼辨出,那龍氣來自於天帝,與天帝同出本源。
天後臉色大變!不可思議地將蒼溪召至眼前,除了那醇厚的龍氣,小龍眉心的梅花烙和天後一模一樣。
「這是……」她端詳片刻,眼底的猶疑逐漸減少,裹了層法力,將蒼溪小心翼翼地送回軀殼內。
天後朝我看來,復雜之色一閃而過。
「通知天帝速歸。
」天帝去了如來那兒為她取仙露尚未歸來。
「娘娘。
」棲梧跪了下來,「我與蒼溪已有夫妻之緣,待蒼溪成仙後,我欲娶她為妻。
」
驚雷一個又一個砸下來,我這當事人恍然有片刻回神,仿若剛剛那出真假公主的事兒並未影響到我分毫。
從棲梧將那凡女靈魂抽出那刻,我便認出來了,她便是棲梧歷劫那世的妻子,成婚不過半月,便身患重病,咳血而亡。
我在輪回臺上偷窺過那場親事,極盡奢華,十裡紅妝,滿城喧囂。
彼時我吃味了嗎?
我回想了下,有一丁點兒,如同陪伴了自己三千年的物什被人搶了。
不過尚好,他的凡人妻子隻活了半月。
兩人也因著這破敗身子並未行周公之禮。
可沒想到,他的凡人妻子才是天後的親閨女。
那我是誰?
「棲梧,」我本不欲開口,隻是眼見著從眾仙眼裡艷羨的對象慢慢淪落成了可憐的對象,想為自己爭取點可笑的面子,「今天母後本欲為我們賜婚,想必你也清楚,隻是為何?
為何非得在今天這個日子裡……」
但凡你提前個一天來說明這件事,我也不後悔將本體心口處的那塊逆鱗送你做護心甲。
或許,我還能大方祝賀你們。
若不是那塊護心甲,他也沒命在下界贏了戰事後娶了美嬌妻,也不會如此順當抵了歷劫時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。
要不是我央了司命替我偷偷贈與你,怕你也沒命站在這兒再續前緣了。
「沐蘊公主……我不願……也對你無情。
」棲梧說這話時,連個眼神都未施舍給我。
「沐蘊,不管如何,你還是我的女兒,但蒼溪……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,我愧對了她那麼久……」天後的傳音入耳似是安慰,也似是勸我莫再胡鬧。
我沉靜了下來,再多做口舌之爭也無意,隻是盤算著該如何拿回自己的逆鱗,失了那塊逆鱗,猶如自己的命穴敞露人前。
天後見我乖乖巧巧,不由欣慰,和顏悅色地宣佈道:「今兒是我的生辰,也是我親生女兒重回天界的好日子,既蒼溪已與棲梧有過夫妻情緣,那我便許待蒼溪成仙之日,便是棲梧迎娶我天界長公主之時。
」
她頓了下:「沐蘊從今往後為天界二公主,不可懈怠。
」
「是。
」眾仙叩首。
蒼溪一句話未語,就已經拿回了一切,她濡沫情深地望著天後,淚雨盈盈的眼裡道盡了無盡的委屈。
棲梧開心地牽著她的手好生寬慰著。
就我像個局外人一樣,漠不關心。
凡女成仙談何容易,要是這麼簡單,始皇也不必傾舉國之力煉丹求永生了。
「娘娘,我還有一事相求,」棲梧來了殿中,第一次望了過來,表情中帶著許愧疚:「沐蘊公主為九爪金龍,一出世便為神格,而神格亦可蘊養凡人,若是沐蘊公主願割舍一半神格至蒼溪,那蒼溪……」
荒謬!拿了我的逆鱗還想要我的神格?
我一出生便為神,是我的不是?
神高於仙,偌大天界,區區上神也不過堪堪一隻手數得過來,棲梧就是一個。
除此之外,就是天帝天後。
天帝天後掌管三界,自然不會將神格分出去,一旦分出去,那便失了掌管之力,天下大亂。
而我和蒼溪本源皆是龍……棲梧的算盤打得如此之精,沒見司命都快聽不下去了。
「沐蘊……你可否願意……」天後未盡的語裡也動了心。
「妹妹,我知你高貴無比,隻是流落下界並非我本意,若你分我一半神格後,你若心儀棲梧……我願……我願讓出夫君娶你為妻……」
「蒼溪!莫胡言!我不願!」
夫君都叫出來了,再來寒磣我?
我見著下方拉拉扯扯的兩人,不由暗罵自己豬油糊了心!竟跟在棲梧屁股後頭顛了三千年!
「我不願!」我不耐他們在我眼前膩歪,脫口而出道。
天後臉色一暗,絲絲不快轉瞬而逝。
棲梧更是黑了臉,也不知是被自己未婚妻勸說著去娶別的女人氣得,還是被我這個一貫如此聽話的跟屁蟲有了自己的主見所驚得。
「沐蘊……蒼溪是凡女,如果沒有仙力,在上界待不了多久。
她也是你姐姐……你就如此狠心嗎?
難道,非得我娶了你,你才願意……」
「棲梧叔叔想多了。
」我一開口,就見司命被剛喝進去的一口酒給嗆到了,臉色憋得通紅。
跟在他屁股後頭三千年裡,我一開口就是「棲梧」,他總是一本正經讓我喚他棲梧叔叔,因為我倆差著幾萬年的輩分。
我被榮寵慣了,不想這麼漂亮的一個上神被叫老了幾分,就執拗地叫他本名。
現在卻正兒八經改喚了句「叔叔」。
想笑的不想笑的都憋著口氣。
「叔叔說笑了,我說的是不願嫁你,一是你年歲過大,娶我……不甚合適,二是,你已是姐姐的未婚夫,沐蘊雖情竇未開,也知不可奪人夫的道理。
」
我這意思就是,你太老,我啃不動,蒼溪有戀父情結,我沒有!
蒼溪一言難盡地看著我,好不容易開出的兩朵小淚花可笑地掛在眼角。
「今兒母後本就欲賜婚我們,但我一直沒得機會和母後說這事,猶豫之間就隻能放在這殿上講清楚了,姐姐你放心,我斷不會跟你搶棲梧叔叔的。
」
棲梧深吸一口氣,耐著性子生硬地問道:「那這神格……」
「神格一事,其實不難,姐姐因無仙力在上界待著,那為何叔叔不隨姐姐去下界歡好呢?
」說到底,你也是自私之人,不願放棄上界的一切。
我說得懵懂又無知,偏偏眾仙覺得有理。
「沐蘊,莫非你不願意將神格分給蒼溪?
」棲梧眉頭擰起,躲開了話題。
我搖頭嘆了口氣:「非沐蘊不願,而是……」
「而是什麼?
」天後急不可耐地問道。
我的心涼了一大截,從小到大的寵愛確確實實,可這終究抵不過血脈親情。
她甚至連驗證都未驗證,憑著識海裡的五爪小龍,便認定了蒼溪是她的女兒。
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是天帝天後的親女,司命曾醉酒時說過一句玩笑話:「奇也怪也,兩條五爪怎會生出上古九爪金龍?
」
這還沒等我求證,就見到真的天界公主回來了。
如我作為天後之女是為錯,那為何不問我願否為這天界公主?
襁褓嬰兒,何其無辜?
「而是孩兒是九爪金龍,天生上神,神格就算一分為二,怕端得也是霸道無比,須得幻冥草所輔,方能助姐姐飛升。
」
天地究其一株的幻冥草,在極淵之地,須得壓制神力以手無縛雞之力的肉體之軀徒步有過刀山火海、踏過萬年寒冰,方能采摘到。
況且,守護幻冥草的蠻荒之獸可不是吃素的。
單單這肉體折磨就能將你心靈折磨致死,別提還有神力去對抗守護獸。
棲梧和天後成功變了臉色,蒼溪不明所以,茫然又崇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。
「叔叔那麼愛姐姐,想必取那幻冥草輕而易舉,既如此,侄女在這等候叔叔凱旋,待那日,必是沐蘊奉上神格之日。
」我說得無比真誠,天後也被感動到了,一臉愧疚地望著我。
去吧,天地僅此一株的幻冥草早就被我摘走了,原本是憂心棲梧歷劫歸來神格不穩,特意為他準備的。
我去摘時,龍鱗都被剮了一層,好在那守護獸頗為乖巧,見著我的本體煞是親昵。
倒也奇怪。
我估摸著莫非是血脈壓制?
既然我不是天帝天後之女,兇殘的蠻荒獸又對我如此臣服,我有點好奇我的真實身份了。
司命在下頭不緊不慢地喝著酒,幽幽望了我一眼。
他是知曉我殿中那棵狗尾巴草就是幻冥草的。
棲梧的臉色總算不是清冷雅淡了,難得像被潑了盆調色盤,煞是好看。
這場壽宴也算辦得皆大歡喜,除了後半場興致缺缺喝悶酒的棲梧。
他在愁怎麼去極淵之地取那幻冥草。
而我在思考怎麼在他去極淵之地前將我的護心甲要回來。
那上面有我的本源氣息,難保那頭鼻子失靈的蠻荒獸將他認作了自己人。
蒼溪則偎在天後懷裡淚雨盈盈地哭訴著在凡間的日子有多不順心,直教天後摟著心疼不已。
宴後的第三天,司命來找我時,我正在收拾東西,蒼溪帶著仙侍一溜煙排開站在門口。
「妹妹,實在對不住,我想離母後近點,也好盡點孝心,隻有你這朝陽宮離母後最近了,我……」
她說這話時聽著歉疚極了,可臉上的洋洋得意可沒見收斂半分。
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屋內的擺件上剮了一層。
「姐姐不說,妹妹也該想到,母後失了你好些年,你剛回來,合該親香親香。
我這裡的物什想必姐姐也看不入眼,母後會給你更好的,待妹妹收拾完畢後,姐姐立馬就可以入住了。
」
笑話,我這裡的物件小到一隻茶杯都是可用作法器的琉璃盞,就連頭頂照明的也是東海夜明珠。
司命饒有趣味地倚在院子裡的神樹旁見著我那貔貅附體的樣子。
蒼溪臉都綠了一層。
走時,我順帶將大半家夥讓司命也替我扛走一半。
看戲哪有不出力的說法。
鑒於我暫時無處可去,司命好心將我帶回了他的住處,短暫地收留了我一會兒。
這一會兒也就一盞茶的工夫。
「你真甘心把住處給讓出去了?
」司命言語裡滿是不信任。
「不甘心我也讓了,何況……她才是天後的親生女兒。
」說出這句話時,我心裡百般不是滋味。
天後自幼對我嚴厲至極,要求極高,寵愛也是真的,隻是這寵愛是建在我是她唯一的子嗣上來的。
而天帝,向來私底下以天後為尊,說到底,就是個凡間所說的,妻管嚴。
「我那護心甲……」
司命一扇子敲了上來,「早讓你不要隨意將逆鱗給出去,你不聽,合該吃了這個虧。
」
他頓了頓:「護心甲原護著棲梧成功渡劫飛升,棲梧暫不知那是你的逆鱗,隻當是尋常寶物。
如何要回……」
我咬了咬牙,「大不了我豁出去直接要回來!他都是已有未婚妻的人了,還昧下我的逆鱗做什麼?
」
「你說做什麼?
新任大公主繼承了你的神格後也是需要渡雷劫的,有了你的逆鱗,何愁渡不過?
」
合著我的逆鱗他還得給他未婚妻用一遍?
就算想一想,我都膈應得緊。
蒼溪柔柔弱弱,動不動就哭哭啼啼,我看她不像是龍,倒像是水做的。
莫非……是四海龍王之一的私生女?
我從司命那裡扒拉出蒼溪在凡間的身份,倒也不錯,是個世家小姐,不過這小姐遊刃在自家姐姐與姐夫之間,憑本事拆散他們後,又抽身離去。
最後竟是個皇妃的命。
我像卡了根魚刺般一言難盡地望著司命:「這人生是你寫的?
」
司命慚愧地拱拱手,「是不是文采斐然?
劇情跌宕起伏?
我也是根據她的本性來安排的。
」
是挺精彩的,除了老皇帝命不久矣,蒼溪的命運可謂是一步登天,與武曌天下可有一拼。
看不出,她心思這麼縝密。
那她在殿上那副小白花的模樣……
我陷入了沉思。
對於龍來說,實則不挑住處,只要金碧輝煌即可,我隨意在骷髏海尋了處洞穴,將畢生珍藏全都一骨碌倒了進去。
空曠幽暗的環境立馬被堆得滿滿當當。
我滿意地甩著龍尾巴將珍品掃開一條道來。
那顆形是狗尾巴草的幻冥草被我挪了地兒也算勉勉強強還活著。
隻是葉片發黃枯卷了些,我把邊上泛黃攏拉的葉片揪了下來,剩下的倒是瞧著精神了些。
我想了想,逆鱗還是得回到自己手裡才穩妥。
便尋了個天高氣爽,心情舒暢的好日子,托著蔫了吧唧的幻冥草上了天界。
多日未回而已,一些熟稔的舊友竟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珠子。
「大……二公主回來了?
」
我點點頭,也可月餘未見,怎大家都如此激動好奇?
司命從人堆裡扒拉出來,將我拉到了一旁:「你回來做什麼?
救棲梧?
」
「救他?
他怎麼了?
」我不解。
司命松了口氣,一邊講我往外拉去,一邊絮絮叨叨道:「我還以為你得了消息腦子壞了,巴巴的跑上來救你姐夫呢。
不是最好,趕緊走!」
「妹妹!」一身嬌喊從身後響起。
司命臉色一僵,嘟囔了句:「真正不巧。
」
「妹妹是來救棲梧的嗎?
姐姐就知道,棲梧對你這麼好,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。
」
我還沒說話呢,蒼溪就拉著我的袖子哭哭啼啼,言語裡好似棲梧等著我救大命。
隻是……「抱歉……棲梧對我有什麼恩?
」我腦子裡搜刮了一圈,也沒想起棲梧對我有啥恩啊。
難道是我搶了東海龍王的寶貝夜明珠後,人家找上門來,他勸我趕緊去賠禮?
還是挖了久元仙君的珍釀獻給他後,轉頭把我又交出去吃一頓編排?
怎麼想,這都不是有恩,反倒是受了我的好處,又轉手將我賣了的仇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