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劉祖上是江西人,小劉祖上是湖北人,大韓祖上是河北人。
江西人,湖北人,河北人,五湖四海,走到一起來了,並非是老劉、小劉、大韓要走到一起來,而是祖上都是盜墓的,陸續叫官家拿獲,發配到雲南,大明律定的規矩。
清律承明律。
小劉說,老劉,論資格,你比我差著呢,你祖上是嘉慶年間叫官府拿了配到這裡,我祖上可是大明嘉靖年間來的,都是嘉,可一個靖,一個慶,差了有兩百多年。
咱們都姓劉,你說,我是不是你祖宗?
老劉說,大韓呀,從我站的這地方下跺鏟,錯不了,聽我的,照直往下掏。
大韓就往下掏。
掏累了,老劉說,小狗日的,該你了,小劉就接著往下掏,罵罵咧咧的。
小劉掏累了,說,老狗日的,該你了。
老劉說,掏下去要是掏不著貨,下回就全是我賣力氣。
我這兩手活,你慢慢學吧。
學著了呢,是你的福氣,學不著呢,叫你一輩子掏地窟窿掏不著大閨女的窟窿。
小劉接著掏,說,老狗日的,你別以為我掏不著大閨女。
你奶奶的窟窿,我不稀罕的掏。
大韓說,歇歇,我來吧。
小劉把鞋裡的土往外倒,還想接著罵,見老劉把腦袋貼在地上,就住嘴了。
老劉爬起來,說,快了。
大韓再跺了六七下,通了,拉繩子把跺鏟提上來。
三個人坐在地上等換氣。
老劉說,我看地望,拿五成,老規矩,下去的拿三成,不下去的兩成。
小劉說,三一三十一,不行我就把窟窿填了。
大韓不說話。
老劉咳嗽了,點點頭,說,行吧,我拿三,下的拿四,誰下?
小劉站起來,說,我下。
小劉把繩子捆在腰上,另一頭大韓拉著。
小劉看看窟窿,說,老兔崽子,你記著,最值錢的我隨身帶上來。
東西一件一件被提上來,老劉一件一件地摸索,說,你擋一下,我打個亮。
大韓蹲下來,老劉劃著了火,看了看貨,說,哼,夠了,都能賣好價錢——你拿三呢還是拿四?
聲音比野地還荒涼安靜。
大韓站起來,把繩子扔到窟窿裡。
小劉在窟窿底下叫起來。
老劉往窟窿裡推土,土滿了,老劉累得呼哧呼哧的,大韓不動手,也不說話。
老劉把東西收拾了,叫上大韓,連夜趕路,到了縣車站。
車站後半夜隻賣涼饅首,老劉買了,喝自己的酒,剩了些給大韓。
老劉手伸進襖裡撓癢癢,說,個小狗日的,見你嘉靖的姥姥去吧。
這回行了,有個五六年不消碰陰宅了。
老劉看看大韓,說,年輕力壯的,別擱不住事。
這樣吧,賣了,咱們二一添做五。
過幾年,沒有風聲,我還找你,你不幹其實這回也夠了。
天大亮,等頭班長途車的人發現老劉死在廁所裡。